西伯利亞火車上教英文:學習情境從2D變成3D

離開莫斯科之後,我們搭上西伯利亞火車繼續往前。
每次到一個新國家或者地區,英文教學是我們最重要的目的,但在蘇聯的情況比較特殊。過去在我的教室裡來自蘇聯的學生,雖然希望我到他們家鄉,但其實他們又害怕去麻煩家人,對他們來說,不管是出國念書或者是辦移民,總有一種困難重重的感覺。因此在蘇聯我們沒有任何預定教學的安排,完全以路上遇到的人想學英文,我們便開始進行英文教學,就像上一篇遇到在餐廳的服務生一樣。
我們選擇在貝加爾湖作為中途下車站。念書時這個地名在地理課本上出現過,因為發音有點押韻又可愛就記起來了,但當我看到Lake Baikal時,其實無法聯想原來這個單字就是貝加爾湖。
開始讓學生記憶英文單字的發音時,我的做法會以國家名或城市名來教。主要是這些地名的發音會以最接近原本的聲音來音譯,發音就會以原音的相似度為準,因此只要用地名,每個學生在自己國家中已經學過,學生會連結自己過去的經驗,抓住語言的重點,幫助自己記憶。
但後來我回到台灣後,發現了一些相當奇怪,完全沒有邏輯的記憶方式。譬如說「膝蓋掉到泥裡面」就記成「Knee」(逆)。這種勉強沾上邊的記憶邏輯,似乎反映著台灣瘋狂學英文的現象,這是我在環遊世界的旅程上不曾看過的。在旅途上英文只是一項工具,但在台灣英文是生命。每天不管是在電視上、網路上、書店四處可見,好像你每天沒有背上十個英文單字的話,你就無法競爭生存下去。

不是教文法,而是用文法概念了解學習者

學習的人產生沮喪感是會扼殺夢想的,但學習英文不是一件崇高有壓力的事情。於是我試著找一些學習者過去的經驗所知道的,可以讓他們連結到現在,這相當於英文文法中的概念,我組織學習者在過去、現在、未來以及進行式的經驗連結,我不是教文法,而是用文法概念來了解學習者。
當我在火車上,決定要去貝加爾湖下車換站,我對貝加爾湖的情境是以前上課時念過的過去式,但累積到此刻我們要前往貝加爾湖就變成了現在式,現在要知道怎麼去?哪一天到達旅館?路程有多遠?若是在蘇聯發生狀況,沒有聯絡的緊急電話我們應該怎麼辦?我們用安全的方法委託旅行社,取得緊急聯絡電話,另外參加保險取得另一個備用緊急電話,在出發之前確認緊急電話與地址的正確性。於是會發現文法概念像似「to do list」,待辦事項列表,不是拿來背誦,而是用來連結經驗的事項及地點,文法自然就深入生活用來成就事情。

車廂裡的漢先生

我們的房間是四個人一間,車廂沒有桌子,訂到的臥鋪全在上鋪,每天爬上爬下無法工作,於是餐車就成了我們工作場所的選擇。每天早上九點三十分到下午五點三十分,在餐車點上一杯咖啡,我和Athina討論接下來的行程以及檢討已經走過的英文外賣的行程。
跟我們同一個房間的是一個年輕的俄羅斯軍法官,他長得非常高大,行李也很笨重,看見他的家人都來火車站送行,也為他帶了很多吃的東西。他會說一點英文,告訴我們他要去海參崴,所以這一趟七天的車程,他是從頭坐到尾,因為他是一個軍法官所以不能被照相,同時也告誡我們盡可能不要跟任何人講話。雖然都是非常破碎的溝通,但因為借助手機上網查詢一些單字,我們告訴他需要協助的地方。
像在火車上我們會有三天時間,但這三天之中我們不知道究竟現在是哪一天?所有經過的地名全部是俄羅斯文,而且從莫斯科出發後,每一站停留的站名和時差都在改變,當看著時刻表時我們不知道現在是火車上的時間,還是莫斯科的時間?我們失去對時間的目標,搞不清楚今天到底是星期幾?
我的室友,就稱他是「漢先生」,他把我們帶到時間指示牌,告訴我們燈號亮時出現比較長的就是地名,之前我猜想不斷重複的字應該是地名,這個推敲的動作便是已經在學習。現在漢先生告訴我如何唸,我跟著唸,同時抄下來寫給另一個人看,下一次當我拿出來,即使對方聽不懂,或者不懂英文,配合著各種資訊,一樣可以讓人明白我想要表達的意思。
因為不懂俄羅斯文所以一切會變得很緊張很陌生,但其實只要有常識便會發現大部分並不是因為不懂英文的關係,像時刻表am/pm不是英文只是符號,就算不懂英文,但知道了這個通用符號就能夠看得懂。細想過去,我的語言學習或許都是由於恐懼對那個語言的不懂所衍生出來的。

學一字,就會用一個字

與人溝通,不要停止兩種以上的「語言」,不論是文字或肢體語言。
漢先生的學習經驗告訴他,可以用很多方式讓我們知道他的意思,同樣的,我們也會用很多方式讓他知道我們的意思,我們都是有經驗的學習者。在這個過程中不能說把他的英文教會了,但我們把語言昇華,因為我們開始用這個語言去了解對方。
為什麼這樣說?你可以想像,當你坐在教室裡學英文,有些學習感覺好像沒有意義,但當你坐在火車上,學的是目前想要用的東西,而馬上就可以用,一講出來大家都聽懂了,語言就有意義了。那種效果就好像「我需要你」「我需要這個語言」「我迫切需要」,學一個字,就會用一個字時,你會發現這是多麼有樂趣的事情。
漢先生負責我們房間的守護工作,晚上當大家都進來後,他會關燈關門,讓人放心;早上他把帶來的東西拿出來跟我們分享,這些動作都是在溝通。當他拿出橘子時,眼神望著你,我知道他在發問,我會直接告訴他Orange!有時候不用學習者問你才回答,從學習者的眼神發出詢問的訊號時,就要主動回答,這是對學習者的體貼。這已經不是單純指肢體語言,而是學習者想要體貼我們時,我們也要知道該如何回應。
有的學生常常說我不會講英文,這句話的背後也代表著學生同時恐懼試著去溝通了。而我會常常用英文來試溫度,當對方丟出斷斷續續的英文單字時,其實已經主動試著溝通。英文絕對不是重要,但英文是一個象徵性的符號,表示「我想要了解你」「幫助你」,國際性就是這樣產生的,大家都要找一個方法,用英文測溫,營造友誼。
我們的室友漢先生對我們示好是給我們橘子吃,同時每天問我們一些簡單的問題,這些問題是醞釀好、想好後,等見到我們時發問。面對有準備的學習者,他想要跟我們營造友誼,他是有備而來的。因為他問的問題已經在腦袋演練了好多次,而不管他問什麼問題,我都會想辦法把他的問題再講一次。當他問我們要去哪裡(you’re going to……)我就回說where are we going,因為是問句,而且我用了一些字是他剛剛用的,所以他會知道我在重複他的問題,他馬上yes!yes!當他說yes!yes!時,你就明白他知道原來那個問題要那樣問。請注意,這裡我沒有說Are you ask me where are we going……我站在漢先生的角度,問出他要問的問句。接下來我把車票拿出來讓他,看用英文發音講地名。How many stops?當我問他我想發問的問題時,同時舉例一些地名,如莫斯科……讓他更清楚我的問題。當我問時間,不是說repeat after me what time is it……而是說time就比著時鐘,然後他帶我們去看每站停留多久的表格。

2D到3D的學習過程

這段英文外賣是漢先生每天都很有心地問我幾個句子,我從句子裡去了解他想知道什麼。當一個人的動機是想要了解我們,我們也要準備如何回答他的問題。
假設他大學畢業是一位軍事法官,他學英文的歷程有多少時間?可以幫我去了解對方哪些字可以用。這一趟旅行中幾乎每個國家都有英文課,從國小三年級或一年級開始學,如果學到國中約一千至兩千字,到高中可能是五千個英文字,另外還包括學習的時制。漢先生也許不是我們熟悉的教育體制,但至少他的英文程度可以有很多問題問我,我了解到這一段英文外賣我不是教他的那一方,而是讓他練習。我讓他在每天問問題中回答他。這個學習過程是由漢先生主導,我成了跟他學習的學習者,了解他要學什麼。
我說,這一趟出發,是我的在職進修之旅。
如果像在教室內一樣,急著要把學生的英文教好,這會是漢先生想要的嗎?他的英文已經有些程度,我必須要了解從哪裡開始,讓他本來已經知道的部分透過我的複誦,由他的耳朵幫他記憶。所以,這不是教而是複習,複習是一個情境的營造。就像我們都看過同一部電影,現在我要當觀眾,告訴他哪些畫面演過了而他忘記了,他說YesYesYes!那個字他學過,那個字他也學過,於是我看到他把學習過的字像從平面的2D畫面變成了3D立體畫面,過去那些單字只是學過放在腦子裡,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講過那個字,現在卻跑出來用上了……
在教室裡我常常看著學生的眼睛,試著讀出學生現在腦子裡所想的。與漢先生的英文外賣我才發現,原來我有讀學生的習慣,當我看到學生腦袋裡找不出字時,到底現在他的腦袋裡有哪些字在轉?我開始試著搜尋,唸很多字,讓他們聽,有沒有聽過?沒有,再搜尋,再搜尋,我們好像一起讀同一本書,或者一起想起同一個畫面;對對對,當學生回答我就是這個字時,我們好像彼此分享了一個祕密的存在感。從紐約到莫斯科的西伯利亞火車上,已經算不清究竟相距多少公里了,但在教室內與教室外,我用同樣搜尋的方式來聽見學習者在腦海中曾經產生過的激動與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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