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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目光竟然能穿透那面無窗的牆,看到塔外的景色……
美麗的貴族少女,被幽禁在只有一扇窗的四層樓高塔上,但她卻毫髮無傷成功逃脫!
而現場唯一線索,是窗台下那頭被肢解的羊!

如果這樣做,能讓你憶起這段愛……
一幅名家肖像畫,在宴會中的眾人面前瞬間消失了!
究竟是誰蓄意在數十雙眼睛的注視下,神不知鬼不覺的偷走它?

一個用金鑰匙鎖上,就只能用銀鑰匙開啟的奇異箱子……
富商馬西尼被謀殺身亡,鎖住他遺囑的特製箱子和鑰匙也不翼而飛!
每個有資格繼承他遺產的人,都是嫌疑犯;
但他們每個人,卻都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在十五世紀末米蘭的舊宮殿裡,住著許多極富才華的藝術家,
其中,最令人佩服與讚嘆的,是雷奧納多.達文西!
他不止是畫家、工藝家、建築師,還擁有異於常人的敏銳觀察力與推理力!
在他眼裡,發生在米蘭的所有怪事,都有邏輯可循,
都能抽絲剝繭找出真正的核心,以及最關鍵的那.個.人……

 

  從樓上傳來怒斥的聲音。

  迴盪在豪華通風的樓梯間,聽起來意想不到的近。

  是那種習慣在眾人面前侃侃而談的人物所特有的,會振動腹底,低沈宏亮的聲音。但可能是很生氣的緣故,已經舌頭糾纏得連話都說不清。那種氣氛,彷彿馬上有人會鬥毆起來,雖然在這棟建築裡其實是不太可能發生。

  在隨著怒聲而來的殺伐之氣中,魯多維克.史佛爾札停住腳步。

  從城堡帶過來的侍衛往前站,像是要擋住他的去路。

  「──大人,攝政大人。」

  侍衛一共四人,都是健壯的黑人士兵,由史佛爾札親自提拔任用,特別忠心。

  覺察到有什麼糾紛的樣子,他們把手搭在劍柄上。

  史佛爾札略略皺眉,淡淡苦笑嘆口氣。

  「無妨,不用擔心。你們在這裡等著。」

  說完後把侍衛推開,又信步走去。

  「但是,大人,如果有危險……」

  「別擔心,家常便飯。」

  沒理會仍不放心想跟著的侍衛,史佛爾札走上樓梯。

  留在樓下的侍衛,不知如何是好站在那裡。

  那種被撇下而無所事事的樣子,顯得很不自在。

  對照這舊宮的華麗氣氛,他們穿著軍服的粗俗樣,或許更讓人感到如此。

  舊宮。

  在大致呈圓形的米蘭城市的中心地帶,包括仍在建蓋的大教堂對面的豪華建築,以及擁有美麗鐘樓的聖哥塔爾多教堂一帶。人們把這裡統稱為舊宮。

  高高陰暗的正門刻著?蛇的徽紋,標誌著此宮殿是米蘭從前的統治者維斯康堤家族的居所。

  維斯康堤家族被逐出米蘭,已經三十多年。現在的舊宮,是當今的米蘭大公吉安.蓋勒亞佐和他的親戚,也就是史佛爾札家族所有,用來作為出入米蘭宮廷的藝術家和學者們的住處。寬廣豪華的舊宮建築,是著述家和詩人們討論問題的優良場所,而且也能提供充足的空間讓藝術家做工作室。

  此外,有時也能作為招待其他國家使節的住處。

  譬如政府邀請來的貴賓或外交使節;還有慶典活動時,聘請來的藝術家。

  像這樣從異鄉來的藝術家,也有就這麼留在米蘭而進昇到宮廷技師地位的,即使這種例子並不多。史佛爾札今天要來見面的,就是這麼一位。

  飄散在走廊上的香味是亞麻仁油,一種用來溶化顏料的溶媒。

  越接近要去的房間,憤慨的男人聲音就顯得越大。

  並沒有讓人感到是在爭吵。像是其中有一方受到挑釁,覺得屈辱而很激動的樣子。過一會怒罵聲停止,又過一會傳來門被狠狠打開的聲響。衝出房間的粗暴腳步聲,朝著走上樓梯的魯多維克.史佛爾札這邊過來。腳步聲的主人,是穿著修士服裝的年長男人。

  修士袍的男人快步走下樓梯,神情激動一臉盛怒,根本沒注意到站在牆邊的魯多維克。

  修士走出來的房間,正是魯多維克要去會面那人的住處。

  一聲不經意的長嘆從裡頭傳出。

  「──又有糾紛了嗎?雷奧納多。」握住生鏽的門把,魯多維克把門拉開問說。

  映入眼簾的,是雜亂的房間景象。

  堆得高高的書,散在桌上的羊皮紙和銀筆;還有計算尺和規尺,以及許多用途不明的工具。要不是溶化顏料所用的缽和畫板沒翻倒地隨意放著,還真看不出是間藝術家的工作室,反而很像是數學家或占卜師的居室。

  從大窗子照進來的強光,和被厚厚的石牆鎖住的房間的明暗,讓這裡給人的感覺變得更曖昧更難以捉摸。

  或是那扇甚至讓人覺得不屬於這個世紀的窗戶,旁邊佇立著一個男人,逆光中的身姿,吸引住魯多維克的目光。

  以前佛羅倫斯的藝術家安德利亞.德爾.維洛齊歐在雕刻舊約聖經裡的英雄大衛的雕像時,據說就是以這個男人做模特兒。

  一個漂亮的男人。

  魯多維克像是被迷住地楞在那裡,雕像似的男人──緩緩悠哉、無從把握、如冷涼清澈流水般的聲音笑著對他說:

  「啊,久違了,伊爾.摩洛。」

  男人的語調充滿戲弄,魯多維克輕皺眉頭。

  伊爾.摩洛(il moro)是人們對魯多維克的俗稱。

  「摩洛」是黑的意思。「伊爾.摩洛」差不多是指「黑的人」那種意思。有時也轉而指稱南方的摩爾人。天生皮膚淺黑,頭髮和眼睛都烏黑的魯多維克,就被大家這麼叫。

  就某種意義來說,也是一種侮辱的稱呼,但魯多維克自己卻喜歡這樣的暱稱。他穿黑人風的服裝,任用強壯忠實的黑人士兵強化他的護衛隊伍,也是這個緣故。

  史佛爾札家族不是所謂的名門貴族血統。魯多維克的父親法蘭西斯科,是以前因勇猛而聞名的傭兵隊隊長。

  即使史佛爾札家族現在取代了沒落的名門維斯康堤家族,成了米蘭的統治者,魯多維克也還承襲了那種武士的血脈。而他會以那種奇異的裝扮在街上走來走去,說不定也可以在那種血脈中找到原因。

  「剛才那客人是道明會的修士吧。」

  短哼一聲,魯多維克嘟囔說。

  男人冷淡地點頭。

  「對,聖瑪麗亞感恩修道院的院長。」

  語氣通俗簡單,沒有繁文縟節的客套,聽似傲慢,但魯多維克並沒特別在意。或許是因為兩人歲數相差無幾的緣故,彼此之間那種不拘泥的感覺,是難以向外人說明的。

  魯多維克回身看著後頭的走廊,問說:「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不是嗎?」

  聖瑪利亞感恩修道院和其教堂,是魯多維克的哥哥,前米蘭大公蓋勒亞佐.史佛爾札任命有名的建築師索拉里建造的,以作為其家族聖堂之用。

  所以魯多維克委託這男人為教堂的膳食堂畫上合適的壁畫。

  壁畫的主題是耶穌對著十二使徒預告「你們當中有一個人要出賣我」的戲劇性一刻,也就是「最後的晚餐」那場景。

  「院長大人似乎因為壁畫的製作,導致修道院的膳堂無法使用一事,有些不滿。要我趕緊把留在那裡的所有畫具收拾乾淨。」

  帶著輕鬆的微笑,男人如此說。

  那種不在乎的口吻,像是在討論他人的事。

  魯多維克嘆氣搖頭。

  「院長的話也不是不能理解,你花的時間也太長了。那幅畫還沒個完了的頭緒嗎?」

  「不是這樣。」男人嘟囔地說,「已經完成了十一個使徒和猶大的身體。這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

  「什麼?!」魯多維克驚訝得瞪大眼睛。「這麼說,不就只剩下猶大的臉嗎?如果只是這樣的話,那你這一年在畫什麼呢?」

  「什麼也沒有。」男人平心靜氣地說,「不僅這樣,而且這一年來,記憶中我也沒有踏進過修道院一步。

  「也就是說,沒做工作是嗎?」

  魯多維克失望地嘟囔著,也無心去焦急,又問說,「那段時間我付給你的薪水,是為什麼付你的呢?」 

  「覺得意外是吧。」男人笑了。「有在工作哦!光是為了那幅畫,我每天足足花了兩個小時。」

  「什麼?」

  「是這樣的,伊爾.摩洛,當藝術家的心靈在做最昂揚的工作時,別人看起來卻像只是在玩耍而已。或許也可以這麼說吧,那是精神上在追尋人世間至今未有的新思想的狀態,也就是在探尋觀念的完整成形的狀態。」

  「……聽不懂。究竟你這一年裡,到底在做什麼?」

  「在探尋。」

  「那是什麼?」

  「我不是說了嗎,剩下的只是猶大的臉。」

  「是啊。」

  「聖經裡所描述的猶大,可說是惡毒至極、無人可比。」

  「是沒錯……。」

  「這麼說的話,壁畫中的他,也就得有張和那種惡毒相稱的臉才行。但是,要找到和猶大相稱的那種窮兇惡極的臉,可不是容易的事。所以我每天外出,在米蘭市郊和城中心觀察一個又一個的流氓惡棍。」

  男人表情非常認真地說。

  魯多維克無言以對,不知如何是好。畢竟不能把這說法當成只是詭辯,因為眼前這位藝術家,為了繪畫的題材,平常確實有那種習慣,喜歡素描那些容貌、身體具有特性的人。

  而他尤其喜歡的是,人的憤怒表情和苦惱,或是上了年紀而變醜的那些人的身姿。然而,這在只想描繪「美麗」的當代畫家中,可說是異端的作法。所以,也難怪聖瑪麗亞感恩修道院的院長無法接受他的解釋。

  「那麼,是怎樣呢?你的意思是說,因為一直找不到和猶大這個角色相稱的惡毒的臉,所以才沒辦法完成壁畫?」

  「沒錯,就是碰上這個麻煩,伊爾.摩洛。」

  「麻煩?我看碰上麻煩的應該是沒法使用膳堂的修士們吧!」

  「不,其實只有一個人。而且,和猶大有相稱表情的人物,我已經心裡有數了。」

  男人這麼說,把手臂交叉起來,似乎故意地。

  魯多維克稍感放心。

  「這樣的話,應該就沒什麼麻煩了。」

  「那個人如何呢?就是那個人吧。」

  「嗯?」

  「就是聖瑪麗亞感恩修道院的院長。猶大的臉。」

  「什麼?」魯多維克聲音走調。

  不知為什麼,男人表情奇妙地點頭,說:

  「他那種因為細微小事,就激動得破口大罵的表情,還真是和我盼望的猶大的樣子十分相稱呢。可是讓院長本人在修道院裡變成笑話,實在是於心不忍。所以一直猶豫著該怎麼辦好。」

  「……你是當真的嗎?」魯多維克按著太陽穴問說。

  「當然是真的。」

  「你該不會當面跟他說了這件事吧。」

  「說了啊。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會嘮嘮叨叨逼著我,要我老老實實跟他報告情況。」

  「看來也是呢。」。

  魯多維克撇嘴嘆氣。怪不得院長會氣憤而回。

  但說也奇怪,卻不會想去責備這男人。不僅這樣,反而有種想大笑出聲的衝動。這個藝術家雖然戲弄別人,但魯多維克知道他確實是個很忠於自己作品的人。

  而且,光是想像那位權威主義、頑固不明的院長,聽了現在的話會有什麼樣的表情,就讓人感到愉快。

  「對了,伊爾.摩洛,今天是為了什麼事來的?」

  男人請魯多維克坐下,自己也坐在旁邊放東西的台座上。雖然這麼問,臉上卻是一副已經料到魯多維克為何而來的表情。

  「也談不上有什麼特別的事。」魯多維克乾咳一聲,兩臂交叉。「只是有些話想和你說。你有時間吧。」

  瞥一眼窗外的光影,男人點頭。

  「嘉琪莉亞等下會來,如果你覺得這樣沒關係的話。」

  「嘉琪莉亞嗎?來上豎琴課?」

  「不,今天只是來談事情。說是有什麼事希望我幫她判解一下。」

  「喔,那就無妨。說不定我的事和她要談的也有關。」

  魯多維克這麼說,然後像是在記憶裡追索似地閉上眼睛。

  眼前的這個異鄉男子,是米蘭的宮廷技師,身為攝政大臣的魯多維克則是他的雇主。但魯多維克經常來找他,倒也不是因為這個緣故。

  主要是他獨創性的工作方式和富有機智的說話技巧,在無聊的宮廷生活中,是很好的排憂解悶。

  所以有時會像今天這樣,來和他商量事情。

  就這種情況而言,是把這位奇特的藝術家視為可信賴的對象;或者也可以說,這位藝術家有某種能讓他如此信賴的魅力。

  的確,是個不可思議的男人。

  因為是佛羅倫斯的統治者梅迪奇家族派遣來的,要稱呼他為使節也沒錯。正式來說,他是音樂使節。

  但卻是個完全沒有使節氣氛的男人。

  他的豎琴確實彈得很好。無疑是一流的樂師。

  但魯多維克自己,聽他彈豎琴的次數卻寥寥無幾。

  如果興致來了,這男人可以彈一整天;沒那種心情時,即使米蘭大公請求,他也置之不理。如果硬是逼他彈了,也會技巧地找個理由,然後彈到一半就不彈了。就是這種男人。
性情古怪多變。

  另一方面,他是得到公會認可,能夠擁有自己工作室的畫家。

  而且他也自稱自己是稀世的軍事工程師、建築師和雕塑家。

  雖然米蘭宮廷以宮廷技師的身分雇用他,但他到底有多少能力?老實說,魯多維克也搞不清楚。以男人設計的兵器和建築物來說,似乎有些太過空想,對魯多維克來說,要實現的可能性並不大。

  然而,男人畫的設計圖實在太巧妙,讓人有種錯覺,以為那些東西在現實裡是存在的。

  那些素描圖繪的精緻美麗,讓其他的宮廷畫家也大為驚嘆。僅僅如此,就能證明這個男人具有非比尋常的才能。

  一個難以捉摸的男人。

  正因為這樣,所以有趣。魯多維克這麼覺得。而每次有事就來找他,說不定也是被那樣的他所吸引。

  或者──雖然不太願意承認──只是因為性情相似而投合的緣故?

  想到這裡,魯多維克苦笑了起來。

  雷奧納多.迪.瑟爾.皮耶洛.達.文西。

  是這個男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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