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是青春的你們把邂逅的冒險性勾招至際遇裡的,即使這邂逅包含某種污穢的有意偷襲。
然而若不是緣於自我願意的靠近而是來自他者偽善的勾搭,這卻讓你難釋懷。那些年是最易遇到這類不開心的事
,也是容易遇到巴士魔手、電車色佬和游泳池老章魚爪之齡。
在西區青年會幾次游泳的經驗到現在都還清晰聞到那股充滿氯氣的水池黃昏,未下班之際只有幾個像是提早退休
的中老年人在池邊游泳,有一、兩個靠近你,試圖教你比較難學得好的美麗蝶式,他們的手在你撐開延展雙手而
全面暴露的腹地下,摩挲滑過,從下而上,你一時觸電似地驚慌,失去平衡,蝶斷翅,傾身又被他們善意接住,
下體被那雙接住的章魚爪順勢撫摸而過。他們的表情卻是這乃基於一種友愛,這樣的猥褻是疼惜你。
疼惜的猥褻。你創的青春新詞。
怪的是,你也沒有斥怒或者去表明些什麼道德之詞,你抹去滿臉的水,還說了聲謝謝,聲音小小地對陌生的歐吉
桑說不想學了,然後雙手才滑去另一個水道。
有時他們又跟著游過來,並抓起你的雙手說:我們再游幾圈吧。這時你只好訕訕地說想回家了,拋下那些歐吉桑
,爬上不鏽鋼階梯,上岸。身上濕水抖落在馬賽克瓷磚,接著一路濕水抖過粗荒的水泥地,耳際盈滿水聲。在浴
室褪下游泳衣,轉開蓮蓬頭淋浴,心這時才忽然一抽一緊,積壓過時的渾淚就在年輕的瞳孔內答答答地滲透著一
大坨的濕澤。
抱著一袋濕沈沈的游泳衣離開泳池,忽像一片葉子,飄進台北西區的夏日車潮,濃豔的落日逐漸鑲進前方西區百
貨公司的高樓邊緣,盛夏的城市,滿城的車水馬龍全開往家的方向。
你感到水中的游泳衣在袋內加溫,發出濕邪,冒著像魚鰓的泡沫。總是像是雨欲至而未至的悶熱盆地,你走著路
,濕熱蓄滿在鼻尖上,溢著汗珠。
城市聲音攪拌耳旁,你與音牆之間只有寂靜和兩腿牛仔褲摩擦的簌響。
十字路口路邊各停一輛馬達聲奇大的發財車,滿滿的西瓜成堆,鳳梨成籃,卡車內的小燈泡在雨絲中搖晃,對半
剖開的紅瓜,去皮的鳳梨,豔豔著紅黃色澤,預告盛夏熱氣即將到來。同時間,周圍悄悄昏暗下來,燈火把天空
染成了黑,灑下燈光似的金粉,燈光迤邐街心,像是油田般地發出黑色亮澤。
黑田裡竄出一大群飛蟻,飛蟻不斷地撞著路燈燈火,四散飛蟻撞斷了燈光的續性。焦糖黃翅膀和燈火雲湧成一團
不清的暈光,薄翼落在你的睫,你的眉,你的髮梢。就在你受不住侵擾,甩甩長髮的那一刻,許多斷翅的薄薄透
明羽片隨風揚起。燈火四射的街上,筆直朝你開來的城市列車,車速不停,喇叭不停。
只有亡命飛蟻在狂亂起舞後全定住不動了。大街上飛蛾的斷翅死屍飛飛飛,飄飄飄。
「要變天了,看這些蟻都在尋死呢,活不過今晚啊。」歐巴桑路人經過你身旁時如此地說著。
婦人不經意的語言卻恍然理解了年輕女子的潮騷。性與死亡的雙重奏,使你在這草莽城市度過了騷動歲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