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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仙人(一)

Fantasy是在春天接近尾聲時現身的。在此之前,河野勝男就已經感覺到祂的動靜和存在,但直到那一年,河野第一次在水晶沙灘游泳時,祂才首度開口和河野交談。敦賀半島西側一片綿延五百公尺的遼闊而明亮的米色沙灘,被夜晚的潮水沖洗得煥然一新。

像往常一樣,河野一大清早就來到海邊,把橘色的Datsun 小貨車駛進沙灘,把車斗上的沙子傾倒一空,又用鏟子將在朝陽下閃閃發光的新沙子裝上車斗。不一會兒,就覺得渾身發熱。他脫下綠色方格襯衫,揉成一團,丟進駕駛座,也脫下了牛仔褲,全身上下只剩一件海灘褲。他不顧背上豆大的汗珠,以及滿是肌肉的腿上沾滿沙粒,繼續鏟沙子。當Datsun小貨車的車斗裝滿沙子,他終於停了下來,緩緩走進大海。靠近岸邊的這片明亮碧海像一塊布般,海浪依次翻騰,形成一道圓弧形的水壁,碰到他的腳後,終於看破塵世般,吐著白沫,步步後退。

透明的海水越來越深,當深及胸部時,他享受著水刺激冒汗身體的感觸。他用蝶式游到海的中央,在海的中央立泳片刻,看著建在黃色岩石區後方的美濱核能發電廠昏昏欲睡的樣子,又用力踢著腿,以蛙泳的方式游回海灘。

Fantasy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河野的面前。祂一身白色長袍,以四十多歲男人的外形站在河野的面前。沙灘上沒有腳印。祂褪色的金髮,以及灰色的眼睛都不像是日本人,卻說著一口流利的日語。

「水還很冷吧?」Fantasy說。
河野對男人憑空出現感到驚訝,但還是回答說:
「我喜歡冷冷的水。」

然後,他直直的凝視著男人問:

「是Fantasy嗎?」
「沒錯,我就是Fantasy。」
「來這裡幹嘛?」
「我來當食客。別擔心,我不會害你的。」
「為什麼偏偏來找我?」

Fantasy吃吃的笑了起來,河野皺了皺眉頭,回到Datsun 小貨車上拿了條毛巾擦身體。Fantasy自顧自打開副駕駛座的門,坐了上去。河野一邊甩著格子襯衫,瞄了一眼Fantasy的臉。Fantasy向駕駛座探出身體,發動了引擎。汽車音響傳來席德.波瑞特(Syd Barrett)唱的〈Gigolo Aunt〉。

「品味真差。」

河野聽到了Fantasy不以為然的聲音,但他一言不發的用毛巾包在濕透的海灘褲外,坐上駕駛座開車。Datsun 小貨車載著白袍男人和腰上圍著毛巾的男人,沿著濱海公路慢慢行駛著。

「你叫什麼名字?」Fantasy問。
河野瞥了Fantasy一眼。
「不是特地來找我的嗎?」
「地球上有六十億人口,我哪有時間了解每個人?」
「是喔,我叫河野勝男……」
「你說話有大阪口音。」
「對。我在大阪出生,京都長大,之後,又去東京工作。」
「是嗎?但現在呢?」
「無所事事。」
「什麼都不做嗎?」

河野看著前方,點了點頭。車子穿過國道二十七號長長的隧道,進入了住宅林立的敦賀市區。時間差不多早上八點剛過。

「每天都做什麼?」
「我?我沒做什麼,況且,神明本來就不需要做事。」
「神明?」

河野反問道。Fantasy一臉悵然的說:

「我們都像是親戚,只是我最不成氣候。」
「雖然我很感謝,但我沒什麼想要實現的願望。」河野說:「只希望能夠靜靜過日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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