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在附近公園前的這輛車子比我想像中更大,美麗而詭異,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這部車大有來頭。
注視著縱向排列的三顆銳氣逼人的眼珠子,在我大腦中和平晃動的臉部神經元彷彿產生了極大的錯亂。引擎蓋呈波浪形,兩側隆起也就罷了,正中央鼓鼓的就像是聖修伯里(譯註:安東尼‧聖修伯里,Antoine de Saint-Exupery,《小王子》的作家)筆下的「吞下大象的蛇」,即使說大象有點誇張,至少也吞了一頭山羊。而且,不知道基於什麼令人難以想像的原因,引擎蓋竟然是雙重的。擦得光可鑑人的曲面上,扭曲地反射出公園內已經褪了色的花茱萸和一旁的公寓。
從側面觀察,長長的鼻頭和勾勒出柔和曲線微微揚起的尾部之間有一種無懈可擊的協調,宛如大雁結束旅程後在水面上翩然降落。早知道應該把素描簿帶出來的。
車尾不像車頭那麼凶惡,好像一艘快樂的太空船,也像是一個臀圍驚人的人在行李箱烙了印。
我不厭其煩地看著Tuscan,如果對方沒有向我打招呼,我差點忘了寒冷,也忘了車上的男人。
「上車吧。」男人不耐煩地打開車窗,輕輕揮揮手。他的動作以及三角形的臉形和以前一樣,簡直就像是螳螂的兄弟。當然,這種事和Tuscan咄咄逼人的外貌相比,根本無足輕重。
車窗緩緩降落,降到底後,隨著「卡答」一聲,車門打開了。一陣顫抖貫穿全身。如果他說他剛才坐在這麼可怕的車子上聽凱特.布希(譯註:Kate Bush,英國女歌手)的歌,我一定會屁滾尿流地哭出來吧。我正在發愣,螳螂下了車,大大地打開車門。我聽天由命地脫下大衣,滑進好像科幻電影般的噩夢中。車上並沒有放音樂。
「要怎麼打開車門?」首先確認逃生口。
「這裡。」
他指著汽車音響左側的霧面金色按鈕說道。然後,指著小巧方向盤儀表板上的幾個類似的按鈕,快速地解釋說,這是警示燈,這是車頭燈,這是儀表板燈,至於這個,我也不知道是什麼。
「是不是像拼圖?我買這輛車來預防自己得老年癡呆症。」
男人說著,發動了引擎,汽車頓時發出「噗嗡」一聲充滿力道的低音。車子緩緩啟動,穿過小巷,來到大街上。
「警示器在響。」
「那是方向燈。」
電子聲音響個不停,好像在警告:「不要轉彎,危險!」
「想去哪裡?」
「西伯利亞。」
男人笑了。相隔十五年,他已經四十歲,頂上雖然沒有禿頭的危機,但原本生長面積就很小的頭髮十分乾澀,還夾雜著白髮;皮膚也有點粗糙,好像綠色的螳螂變成了枯草色,但他的笑聲依然年輕,和以前一起歡笑時的聲音一模一樣。
儘管如此,我根本不想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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