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披上睡袍。從小替我換尿片的男人現在不可以看我只穿睡衣的德行。
「請進。」
他走進來。穿著他獨一無二的那套運動服。經典的灰色Hush Puppies便鞋；經典的黑色短襪。經典的螢光綠長褲，凸出的肚皮上繫著腰帶。經典的企鵝馬球衫，少不得還有一頂附透氣網的淺藍色帽子。跟GQ雜誌上的照片一模一樣。
我們都無話可說。這些年來我們很少交談。我了解威爾‧費雪還比這個站在我窗前的男人多。
我不了解他因為我們從不交談。他跟我說的總是些陳腔濫調，好比他總是叫我善待自己的腳，它們就會善待我。我從來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我父親是那麼謹守中庸之道，任何方面都保持中庸。我們的房子不大也不小，他的事業不大也不小。我打賭他那個你知道是啥的東東一定也是不大也不小。
爸，你為什麼來找我說話？你二十一年來都沒跟我說過話。唯一說得過去的解釋就是那個老笑話……「我二十一年來都沒跟妳說話，因為直到現在一切都沒問題。」
我曾經妒忌電視影集裡的那些小孩，因為他們可以跟父親交談。每次出了狀況，不論多麼微不足道，好比鞋帶有問題，他們都可以去找父親談。
他開口了：「希拉？」
我熱淚即將奪眶而出。父親總是讓我這樣。還記得我五歲的時候好想嫁給你嗎，爸？我的戀父情結。當初你為什麼不跟我結婚，爸？「為什麼我不能跟你結婚，爹地？」……「因為我已經結婚了，希拉。」……「我長大以後要跟你結婚……」「給爸爸一個大親親。」
「希拉，我在跟妳說話。」
「抱歉。」
「妳媽很難過。」
「她難過我很抱歉。我不懂她有什麼好難過的。」
「妳媽愛妳，她凡事為妳著想。」啊哈！我的好爸爸，這兩者不見得能配合。
「我也愛她。我不過是想自己挑公寓，那有那麼糟嗎？所有其他人也都自己挑公寓的呀。」
「我才不管所有其他人都怎麼樣，我只在乎妳。」（就像我十五歲的時候：「可是，爹地，所有其他人也都不及格。全班都當掉了。」……「我才不管所有其他人都怎麼樣，我只在乎妳。」）
「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就應該讓我住我要住的地方。」
「我不能阻止妳，妳是大女孩了。我只要妳知道我的感覺。」你撒謊……你說是媽要你來的。原來是你自己要來。
「爹，我喜歡那間公寓。我很抱歉。」
「幫我一個忙。登錄電話簿的時候只登記S.樂文就好了。你永遠不知道城市裡住了什麼樣的瘋子。有些男人會打電話給女孩子，講些下流話。所以聽爹的話，只登錄S.樂文。這樣他們就不知道妳是男是女。」他們知道的，爹。只有嚇壞了的父親的女兒會在電話簿裡只登錄名字的縮寫字母。
他走了。這下我的罪惡感湧上來了。我有對母親的罪惡感、對父親的罪惡感，還有希望自己是孤兒的罪惡感。「不行，不行……妳不可以離開孤兒院。妳才只有二十一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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